不要因为走的太久,而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

 2017-07-13 16:49:31   1    10,313次浏览

文/暮轻

 

你要相信,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着另一个你,她坚强、真诚、执著、自由。她做着你不敢做的事,过着你想要的生活。

我们两家是隔壁,她卧室的阳台仅离我的阳台半米的距离。小时候身体还没长开,因此跨过那凌空的阳台就成了我童年最想做、却又最不敢做的事。她是要大我几岁的,每次她轻巧的跃过那半米的距离,回过头来总会撞上我可怜巴巴的眼神。然后她便无奈而宠溺的笑,伸出手来拉我过去。那是如此白晢的一双手,十指纤细,指尖圆润,掌纹脉络分明,握起画笔来也是如此好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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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下有一棵郁郁葱葱的梧桐,高大繁茂得枝桠都伸进了阳台,仿佛遮蔽了半个天空。每天清晨,第一缕阳光透过叶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抬手放在头顶,会有阳光从指间滑落,像是晶莹的碎汞。
我爱极了这棵树。

她支起画架,铺上宣纸画梧桐。一笔一画,极为专注。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色的光晕,美得有些不真切。

我托着下巴看她,"不言,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?"

她停下笔,偏头想了想,很认真的回答,"我最敬佩的人是仓央嘉措。"

答非所问。

我好奇,"仓央嘉措?他也是画画的吗?"

她菀尓,"他不是画画的,仓央嘉措什么也不做,他只做自己,但他是这世上唯一的佛。"

那年我十一岁,还不明白为何一个人无所事事却能成佛。那年她十五岁,以玩笑的方式告诉一个孩子自己坚定的梦想。

她从小习画,成为画家的愿望早在时光的滋润下无声萌芽,可这与父母送她学画的初衷背道而驰。

渐渐长大,她学于一位名师门下。话说她从学的那位画家,不是一般的严格,老先生画技高,脾气也刁钻,说话不留情面。有一次学生作业画立体,老先生当着全画室同学的面,用力点着她画的三角锥阴影,仿佛要将画纸戳出个洞"这就是你画的阴影?看看你对光线的处理,丢人!"她低着头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终究没有落下来。

又一次学生作业,梅花写生。虽说当时是冬天,可城区哪来的梅林呢?所有同学都选择对图片描摹,只有她,像个傻子。隆冬时节,她跑到乡下找到片梅林,她在雪中立了一天,画了一天,回家后成功以39.8`C的高烧倒在病床上

很多事是她不知道的,比如那位老先师虽严但从不对学生厉言相向,比如老先生在她生病的五天里一直没有开新课,比如老先生向同行介绍她时骄傲得连小胡子都飞起来“看,我的学生。”
高二那年分科,在人生的叉路口上她与家人闹翻,她坚持要当艺术生。母亲歇斯底里地对她吼“画画能有什么本事?你以后就凭几张破画养活自己?!”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,带着仅存的理智和尊严离家出走,来到济南的一座小镇。

两天后的一个夜晚,她的电话打来。

我说,你在哪呢?阿姨都快急疯了!

她没回答,半晌,她出声,小暮,你说……我应该坚持梦想吗?

我怔了一下,心不自觉一沉。然后故作嘻皮笑脸道,呦,大小姐受打击啦,要不要姐借给个肩膀靠靠?语言轻挑,可我的嘴角却未上扬。

没有回答,她在等我下面的话。她对我,太过了解。

我轻叹一声,低下头,闭上眼,在夏虫躁动的夜里听到自己的声音“嘿,不言,那棵梧桐被砍掉了。”

“我的梧桐。”

那边没有出声,我自顾自的说,“我一开始想抗议来着,但别人说那棵树挡在要修的路中央,必须砍。所以我连争取都没争取,就放弃了。”

我抬头看向阳台,空旷寂寥。夜凉如水,却再不见故人。

“可是后来母亲告诉我,本来那棵树不在计划内,工头为了省事才砍的,所以只要当时有人站出来反对一下,哪怕一小下……不言,那是我的梧桐啊。”

后来不知怎样挂了电话,只记得当时有冰凉的晚风滑入室内,带着青草和暮云的气息。我在很多年后都会不时梦到这一天,什么也不记得,只记得当时的风,沁人到……哀伤。

一周后她从济南回来,不知与父母交谈了什么,一家人偃旗息鼓,和好如初。一一年的七月,她考入中央美院,全校唯一一个。

入了大学,为了支撑画具开支,她一连兼职了好几份工。有一年冬天,她在火锅店帮工,加汤时一个孩子调皮撞到了她,滚烫的液体一下子溅到她左手上,白晢的皮肤立刻红肿起来。一向温厚的她像变了个人似的,大声斥责那个孩子。孩子的母亲虽一直在道歉,脸上却是明显不悦的神色。当天晚上,领班结清了她因不满工作期而少得可怜的工资,意味不明的说,也不知道你的手怎么那么娇贵。她正视着领班不屑的神情与其他员工兴灾乐祸的脸,一字一句的说:“因为我的梦想很娇贵。”当她在电话中告诉我这件事时,我忽然记起,她是个左撇子,而她的左手,是用来握画笔的。

如今,每两个月我都会收到一封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子邮件,邮件地址或是西藏或是江南,或是加拿大或是捷克。那些地名,有些是我从不曾企及的奢望。但她做到了,并且所有旅程全部自费。

她很穷,比我还穷。以至于她要在假期连打三份工才能有余钱去一次海南,而我只需向父母撒一下娇。可她去过三亚和香港,我没有。她自费到美国曼哈顿两周,我没有。她在百塔之城布拉格停留一月,我没有。我向她抱怨没有足够的钱和精力,她笑,小暮你知道吗,我在曼哈顿时兜里一美分都没有,渴了只能喝公园喷泉里的水,靠为路人画像赚前行的路费。很多事,不是你不能做,而是你不想做。

她在邮件里给我讲新加坡的狮头鱼尾像,讲卢浮宫的阿波罗画廊,讲布拉格的查理大桥和圣维特大教堂……偶尔她会问我最近在忙什么,我理所应当的回一句,“考试啊,第二轮模考又来了,年级要排名次呢。”

话刚发出,我能明显感到空气的凝滞。下意识的看向阳台,空旷旷的,什么也没有。我甚至都快忘了,很久很久以前,那里曾生长着一棵如此繁茂的梧桐。良久,她回复,小暮,你应该成为你自己。我哑然。
我谁都没有告诉,我也曾不顾一切过,也曾在最青涩的年纪奔走于各大报社,也曾有过轰轰烈烈的梦想,也曾不惧不虑不计得失。纵使胆怯,纵使稚嫩,纵使无人重看,纵使一身孤勇……那真的是最好的时光,可惜,只是曾经。

三毛说,如果有来生,要做一棵树,一半在风里飞扬,一半在土里安详。一半洒落阴凉,一半沐浴阳光。非常沉默,非常骄傲,从不依靠,从不寻找。

啊,想想就很美好。

此去经年,我渐渐了解到仓央嘉措,原来他真的不是画家。从不被凡尘所牵挂,随心而行,寂寞欢喜,如此成佛。

我们行走在漫长的时光中,不知不觉花开花落几春秋。有时候立于繁华的街市,绿灯亮起,人流向前,我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,我是谁?要去往哪里?
有句话这么说,有时候你需要走出去,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,安静一下。然后提醒自己,你是谁,你要成为谁。

呐,亲爱的,你是谁,你又要成为谁。

 

(图/aladd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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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avatar 妃哥 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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